第179章 一枚棋子
皇后一手轻抚袖摆，颇有兴致地亲手为墨景熙布菜，“今日有熙儿最喜欢的三鲜鸽蛋，还有口蘑炒鸡片，甚好。”
管事姑姑端来一碗碧粳粥，笑道：“可不是吗，四王爷今儿来得正巧，赶上陪娘娘用膳了。”
墨景熙盯着眼前的黄釉暗云龙盘碗，一语不发。
他从来不喜欢吃鸽蛋，甚至不重口腹之欲，这些习惯全都是皇后自小给他的“教诲”，吃每道菜都不超过三口，再好吃也不行，喜欢什么、不喜欢什么，都不能形于色表于外—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喜恶。
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墨景熙，不过是皇后手中打磨得光滑圆润的一枚棋子罢了。
为了楚晴岚，他曾忤逆过皇后一回。
如今为了慕榕，墨景熙已经把毕生叛逆的勇气都给赌上了。
知子莫若母，皇后表面不动声色，心里门儿清，墨景熙火急火燎地进宫，必定与她派遣暗卫前去通风报信的事有关。
过去皇后费尽心机逼着墨景熙娶慕榕，他不愿意，偏要迎个楚晴岚进王府搅局。如今王妃求去，他不知怎的突然开了窍，一颗心全扑在慕榕身上——此举触犯了皇后的大忌。
身为嫡皇子，可以动心，但不能用情。身在帝王家，若是有了软肋，便注定要被拿捏在手里，任人宰割，饱尝心碎的滋味。
她是过来人，深知情之一字，最是伤人。
墨景熙想要重新夺回慕榕，皇后乐见其成，但若是陷溺于儿女之情，当断不断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皇后优雅地放下筷子，若无其事地问道：“熙儿为何如此心绪不宁？姜鑫把话带到了？”
墨景熙定了定心神，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紧握着茶杯，缓声道：“回母后，儿臣去过白马寺北面的荒山，可出了意外，榕儿......不见人影，姜统领的手下也不知所踪。”
皇后闻言蹙眉道：“什么？那萧媛呢？她也和慕榕一起失踪了？”
这不可能！
姜鑫是凤仪宫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，非必要绝不出鞘，他底下的暗卫绝非等闲之辈，计划也再简单不过——暗卫佯装寻常盗贼掳走一个弱质女流，此时墨景熙带人搜遍荒山，救回慕榕，让太师府欠下一个天大的恩情，这能出什么岔子？
墨景熙回想起那旷野中翻覆的马车、染血的泥土，还有不知哪具尸骸的化骨粉......他颤抖地吸了口气，“不知去向。”
他字斟句酌地将方才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，语气温和，双眼却一瞬不瞬盯着皇后每一个微表情，甚至品出了一丝诧异......墨景熙不禁一怔，母后果真不知情？
皇后瞥见墨景熙的眼神，当即就气笑了，她真是生了个好儿子，竟然怀疑他的母后杀人毁尸——这事儿不是不能做，而是她还想借慕家的东风，怎可能动慕榕一根寒毛？
怕就怕是暗卫失手伤人，自己畏罪潜逃了。
皇后不知自己太高估手下的实力，一个劲儿地伤脑筋，已经在想让姜鑫亲自动手善后——除了墨景熙以外的知情者一个不留——虽然折损人马有些肉痛，但好过东窗事发，一切难以收拾。
墨景熙满心忐忑，他确实怀疑过母后派人掳走慕榕的动机，是为了永绝后患，省得其他觊觎皇位的皇子从慕家这条路下手。
除此之外，让他亲眼目睹榕儿凄惨的死状，从此断情绝爱，也是符合母后的一惯作风......
凡是阻挡在他帝王大业前的任何人事物，母后都如碾死一只蝼蚁般云淡风轻，再让他细细体会失去的痛苦。
可就算黄袍加身，拥有滔天的富贵，无上的荣华，又有何意义？
慕榕，又何其无辜？
良久，墨景熙终于撑不住了，装出来的淡定兵败如山倒，开口恳求道：“母后，若是榕儿安然无恙，您......能不能放过她？只要她好好的，就算不当四王妃，儿臣......也无所谓了。”
皇后目光乍冷，犹如利箭般射向她亲手捏塑出来的儿子，恨铁不成钢。
她十五岁入宫，一步一步登上后宫之主，见过新人笑声婉转娇柔，旧人只能在深沉的夜里日渐衰老，谁又能明白韶韶芳华在无止境的等待中空转的悲哀？
苦心沉潜多年，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嫡子身上，如今却囿于情爱，难成大器，她上哪儿再去培养一个比他更有出息的皇子？
皇后按捺着脾气，缓缓道：“熙儿，母后会出此下策，都是为了成全你的心愿，想方设法让你和榕儿破镜重圆罢了，如何可能舍得伤她呢？”
说白了，慕榕还有利用价值，杀了可惜。
墨景熙心头微松，如果母后没有想要榕儿的命，以那女人诡计多端的前科看来，说不定......还有一线生机。
想想是自己关心则乱，姜统领还未查出个究竟，他就着急忙慌地进宫，说不定这会儿她正躲在某处嘲笑绑走她的人不长眼呢。
墨景熙稍微放宽心，迅速换了张脸孔，自责懊恼道：“儿臣思虑不周，母后恕罪。”亲手将一盅秋梨炖金丝燕窝端给皇后，“母后一心为儿臣着想，心疼儿臣，是儿臣莫大的福气。”
皇后接过，手持青玉柄金羹匙轻轻摆弄，炖盅里的红枣丝衬着软腴嫩滑的燕窝，煞是好看。
良久，她才徐徐说道：“熙儿，慕家这块肥肉，你那几个皇兄都虎视眈眈盯着呢，若是慕榕不能为你所用，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。”
墨景熙怔了怔，听清了皇后言语中的深意，心有如落入冰窖，忙道：“母后，没这回事，榕儿她......肯定只是使性子......吃岚儿的醋，年纪小不懂事，才会闹得难以收拾，只要给儿臣一点时间，定能让她回心转意！”
然而脑海中浮现一早醒来时的场景，心中不禁一阵晦涩。
昨晚一夜好梦，梦里他终于如愿以偿，和榕儿成了夫妻，但现实却兜头浇了一盆冷水......他在晴雅苑一觉醒来，浑身脱力，躺在他身边的女人，是楚晴岚。
不仅如此，梅姨娘和田姨娘还哭哭闹闹地折腾了半天，墨景熙被几个女人闹得头疼，脸色铁青，转身就拂袖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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